#布娃娃和树

你像布娃娃一样被摆好，穿上漂亮的衣服，扮演大人们喜爱的角色。直到有一天你不再想要扮演那些千篇一律又令人生厌的角色，你作为一个布娃娃活了过来。一开始填充你的不是柔软温暖的棉花，而是发霉湿烂的稻草，其他布娃娃们告诉你，如果变得完整，就会变成真正的人。你发现你的内里有一个空缺，它让你感到落寞、遗憾，你想要填补好它。你往里面塞了很多东西，稻草、玻璃、铁丝，甚至刀片……你找不到怎么填充自己的残缺。你当然也遇到过很多棉花，但是刚刚装进去，胸腔里奇异、滚烫的胀痛感，让你感到陌生、害怕，好像马上就要掉眼泪了。你不想掉眼泪，他们说眼泪会浸湿你的内里，你只是稻草做的，你会整个发霉……然后烂掉，那个破洞也会更空、更冷。于是你赶快把那些棉花拿出去，告诉自己，我不需要这些了。很多娃娃愿意给你分享棉花、蜜糖、鲜花，你都没有接受，你只是把自己收集的棉花分出去，即使有的娃娃已经比你漂亮多了，它们有更好看的衣服、更充实的内里，逐渐长出骨骼、血肉，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你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填补你空缺的东西。
你开始腐烂了。
你感觉到内里的空洞越来越大了，时常有风穿过那里。你感到空虚。你厌倦这样的生活，对布娃娃来说，消亡是一种很模糊、抽象的概念，有一天有人给了你一颗种子，你不知道那是一颗什么种子，但你收下了。那些腐烂的稻草堆积起来，变成一小片土壤，你把种子放了进去。
有一天，种子发芽了。你感到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那些腐烂的稻草变成了种子的养料，你明白你作为一个布娃娃来说已经时日无多。你开始寻找有阳光、雨露的地方。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那一块一直空着的地方，被旺盛的、蓬勃的生命力填满，你找到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那里没有布娃娃和大人，也没有令你讨厌的扮演游戏。没有吵闹，没有怜悯，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你却并不觉得害怕或者恐慌。你躺在地上，慢慢闭上眼睛，种子的根扎进土里，你感到有风在吹、感觉到太阳的温暖、泥土的湿润……作为布娃娃的你消失了。
你没有变成人，但是长成了一棵树。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讲的故事，我想要说的是，你作为一棵树，依然可以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