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这样的,医生说他的病到了晚期内脏早已开始腐烂。最后的时候他不爱吃饭,水也只喝一点。因为内脏坏死引起的腹水每天都需要通过插在肚子上的带管子的针头排出来。头发早就因为化疗全剃光了,每天只是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有时候会吐一点,吐出来的东西里夹杂着一些黑色内脏碎片。有时候他们会给他打一种叫“白蛋白”的东西,我记不太清了。 不知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不会数着自己还能“活着”的日子?虽然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活着,虽然神智已经很不清醒了。大概是11,12年左右的病,之后花了很多钱欠了很多债治好转了一段时间。大概15、16年的时候,病情开始恶化,17年初年的时候人基本就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了,我十岁左右吧,第一次在自己的亲人身上看见“形销骨立”“面无人色”这两个词,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像一根烧残的蜡烛,微弱得在风中明明灭灭。 后来他住的那间堂屋里没人,我去看了一眼,人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倒成了第一个面对这件事人,于是就赶紧去通知大人。之后不太记得了,可能是我不想面对吧,所以没有继续在屋里。 再到后来我再见他,就是一席寿衣了,寿衣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深蓝色绸缎的,有暗纹,跟以前在村里见到很多老人会穿的款式一样。他就僵在那块木板上,肚子因为腐烂内脏产生的气体胀得老大,嘴角也流出一些腹腔里的积液。 在之后,就是黑色的、棺材,公鸡,香灰,做法的道士,披麻戴孝。酒席请的人不多不少,刚好坐满院子。外公外婆、妈妈的姐妹、最好的朋友,他们也是他共同的亲戚和朋友。奶奶和爷爷没有来,那时候我没有注意到。后来才知道他们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原来很早就是一个人了啊。现在我想。 他也许之前就察觉到了什么,找了个理由单独带我出去了一趟,告诉我要听妈妈的话。可是他也从来不听啊?她已经告诉他了,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打麻将,更不要半夜才回家,一开始因为生病,是听了。可是后来呢?病好转了,因为这些坏习惯变成原样,这下好了,我妈以后再也不用管他的事情了,他现在也可以想干嘛干嘛了吧,如果抛开一切,也算好吧。